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荔枝炒飯 作品

聊齋館聽詭聞(扶桑其一)

    

行那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呢,且不說性命堪憂,講得實在點,每日奔波四海,冇有踏實的收入,便是連吃食也要學僧人那般,挨家挨戶化緣。可謝知暮這個缺心眼的奇人願意做,而且樂於其中。不止他,還有他的師父,段子謙。謝知暮冇見過他爹,隻由他孃親撫養至能辨物的年紀,之後他孃親病逝,謝知暮成了孤兒。就在這孤苦無依之時,他遇見了後來的師父段子謙,於是他安葬好孃親後,便跟著段子謙來到瓊嶺山上生活。說來也巧,這世上萬人裡僅能...-

“先生,您倒是快講,這天馬上就要黑嘍!”一個男人催促道。

其餘人也連忙附和:“對啊,您不能光吊大夥的胃口,我們老早趕過來,為的不就是親耳聽聽這樁邪名鼎盛的怪事嗎?”

台上的先生不慌不忙,嘻嘻笑道:“各位客官切莫焦急,且聽我詳細道來——”

夕陽微微西斜,暉光均勻塗抹於茶館的房簷屋棟上。

這間茶館不僅坐落於四通八達的驛道,訊息亦是出了名的四通八達。

老闆是個機靈人,逮著這一點開了間茶館,引經據典,取名“聊齋館”,時常有途徑此道、稍作歇息的驛使和遊人慕名前來,為的便是聽上一遭這各地的怪聞。

除了怪聞本身,先生一隻如簧的巧舌亦是引人入勝。

謝知暮是這聊齋館的常客。

倒也不是多麼喜好這悚人的詭談,他其實是為了每則怪聞中的主人而來。

這世上之人各有所業各司其職,以士農工商最是常見,除此之外,還有一種非同常人後繼無人的職業:

渡魂人。

渡魂渡魂,顧名思義,渡引因為各種緣由而留於世間、不願踏過奈何橋的遊魂,其中既有孤魂野鬼,也不乏戾氣深重的怨魂,渡引時稍有不慎,就會落得遭受反噬、神智儘失的下場。

渡魂人可以說是助人八百,自損一千的高危職業,也難怪後繼無人。

畢竟誰心甘情願行那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呢,且不說性命堪憂,講得實在點,每日奔波四海,冇有踏實的收入,便是連吃食也要學僧人那般,挨家挨戶化緣。

可謝知暮這個缺心眼的奇人願意做,而且樂於其中。

不止他,還有他的師父,段子謙。

謝知暮冇見過他爹,隻由他孃親撫養至能辨物的年紀,之後他孃親病逝,謝知暮成了孤兒。

就在這孤苦無依之時,他遇見了後來的師父段子謙,於是他安葬好孃親後,便跟著段子謙來到瓊嶺山上生活。

說來也巧,這世上萬人裡僅能挑出一個的渡魂人,瓊嶺上占了兩個。

謝知暮對他是如何被天道判定為有資質之人的經過記不太清了,隻覺那段記憶迷迷糊糊的,像永遠漫著一陣濃霧。

唯一記得清楚的是,他跟著段子謙到瓊嶺後,日日被這位看似風流倜儻實則好吃懶做的中年男人指使乾活,劈柴燒火烹煮掃地,總之樣樣精通。

後來不知怎地突然大病一場,醒來時手裡握著一塊玉石,就突然被段子謙一連串慶祝,祝他開始成為名副其實的渡魂人。

這塊玉石是取人的一縷魂魄凝結而成的,故而乍看通體渾白,細看卻是晶瑩剔透。

喏,就是謝知暮佩在腰間,假模假樣地正襟危坐時手裡還要悄悄把玩的那塊。

隨著他指尖輕撚,玉石翻來覆去,一會紋飾繁複的麵朝上,一會平整樸實的麵朝上,動作間不難看出其中聚著一團黑霧。

隨著他渡的魂愈多,這黑霧凝得愈濃,這會幾乎凝成實質了。

約莫謝知暮剛出瓊嶺那陣,段子謙忙著做彆的事,竟忘記同他解釋這莫名的黑霧是如何出現的了。

這下彆說是尋常百姓,就連謝知暮都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謝知暮雖不知其來頭,依舊寶貝似的捧著這塊“眼睛石”。

透亮的脂白中間落一圈烏黑,可不就像人的眼睛嗎?

要是外人得知他取名的緣由,指不定要驚成什麼樣,哪有人把眼珠子抓在手裡的。

謝知暮原本為自己絞儘腦汁想出的絕妙名字得意半天,可甫一轉身,一隻矮矮的五歲孩童仰頭看他,張口就言:“晦氣石”,而後一溜煙跑開了。

留謝知暮一人站在原地,盯著玉石仔細琢磨一陣,這般好看,怎麼會是晦氣呢。

等到他遊曆世間的日子久了,苦頭也吃了,他才慢慢發覺人們對渡魂人的態度千奇百怪。

最常見的一種就是將渡魂人一併喚作“晦氣人”,連同晦氣石居於最為人所嫌惡的榜單之上。

謝知暮後來也慢慢理解其中一二。

凡渡魂人出現,必有孤魂作祟,是為不詳征兆;

渡魂人渡引野鬼,必沾染幾分陰氣,是為不詳本身。

好比現下,謝知暮自覺坐在茶館二樓最角落處,幾乎挨著窗戶,甚至略一偏頭便能瞧見欄邊有對眷侶在打情罵俏。

“……”

謝知暮默默轉回了頭,當作方纔瞎了一陣,什麼也冇看到,於是眼前隻剩下空空如也的鄰座,還有一團人擠在遠遠的桌旁,時不時往這邊望上兩眼。

謝知暮早也習慣了,躲在角落安安靜靜捧著備好的茶杯,喝著無味的涼水,聽著台上的先生滔滔不絕。

“……梁小姐受了重傷落難山林,幸得前去采藥的陳家夫婦醫救,於是乎在村中借住幾日,等待親人收到急信之後快馬加鞭來接應她。”

“話又說回到陳家夫婦倆,不知他們使得何種靈丹妙藥,不出幾日,梁小姐的傷便好了大半!”

先生說得抑揚頓挫,底下的聽客不免沉浸其中,摩拳擦掌,麵上興奮不已問道:“這世上當真有此類靈藥?”

先生神色一凜,將合攏的摺扇往手心處重重敲了一下,發出嘭的一聲。

聽客們被這麼一詐,瞬間肅靜下來,心裡都直覺大事不妙。

俗話有時還是可以參謀一二的,比如那句最為朗朗上口的:天上不掉玉黃金。

“世上哪有白撿的好事?陳家夫婦每日給梁小姐喝的其實是那‘死人藥’!”

底下嘩然一片:“那種服下後,病危之人會迅速回覆精神氣,但不出幾天又會猝死的藥?”

“我想起來了,可那不是朝廷禁藥嗎?吃了後人就同迴光返照一般,這陳家夫婦仗著行醫的名頭加害於人,好生歹毒!”

台下之人大多在冠冕堂皇地指摘陳家夫婦。

隻有蹲在角落的謝知暮暗暗皺眉,心道事實若像先生講的那般,這次怕是不好辦了。

先生麵不改色,悠悠然展開摺扇,扇麵上的橫豎撇捺密密麻麻糊成一堆,修習此道之人一眼就能看出上麵寫的乃是符文,作辟邪之用。

他接著講道:“正是!梁小姐也發覺身體日漸孱弱,她尋了機會,在陳家夫婦麵前假寐,夜裡醜時才強撐著身子下床。她本不願懷疑陳家夫婦的,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,但——”

“各位客官,你們猜怎麼著?”

台下無一人迴應,原來都屏息凝神,在等待台上之人揭曉謎底。

聊齋館乍時陷入落針可聞的沉寂。

突然之間,有道清朗透亮的聲音從二摟的某處角落傳來,在四周的木質梁樁上繞上幾繞,才悠悠飄到台下,揚至說書先生耳邊。

不知身份的聽客順著先生的話往下接:“我猜,梁小姐看到了一件嫁衣——或者說,壽衣。”

尾音拉長,像是在晨曦露水中浸潤過一番的竹葉拂過,憑一股春風之意硬生生沖淡了答話裡的可怖之感。

此言一出,聊齋館裡更是死寂一片。

微弱的倒吸涼氣聲本該輕易消匿於人多往來的茶館裡,此刻卻呈排山倒海之勢。

謝知暮也不免好奇地尋聲源看去,方纔聽得入迷,現下才覺察答人竟離得不遠,且通身黑衫,黑裡還綴著幾點零星的煙青,給人以霧裡探筍之感。

謝知暮的目光忍不住在其上流連,隻因他這人從小就偏好青一類的色澤。

那人正放蕩不羈地翹著二郎腿,一見謝知暮偏頭,也不慌不忙地追著視線望過來。

這下謝知暮看仔細了,眉如翠羽,目若朗星,白淨的眼尾處還生了一點暗紅的痣,為俠逸的長相平添九分妖冶。

然而不是落在右眼眼角、昭示著風流無雙的桃花痣,而是嵌於左眼再往下處的淚痣。

謝知暮心頭冇由來地想到一句話:“一生流水,半生飄蓬。”

他偶聞即將逝世的人說,這是為了償還前世心愛之人,而於月缺時流下的血淚。

見謝知暮直勾勾地盯著自己,青年郎君也大大方方朝謝知暮展顏一笑,笑意似旭日般明晃,晃得謝知暮不住地眨眼。

這一眨,謝知暮方纔回神,反應過來他打量得太久,頗像登徒子之舉,於是歉然笑笑,紅著臉迅速轉回了身子。

青年郎君似是對這個小插曲不甚在意,目光轉至台上之人,言語愈加輕快,像頑童討要獎賞般:“我猜得如何?”

說書人把摺扇收好,往桌上一拍,發出一聲悶響,恰好轟在眾聽客微顫的心頭,刹那間宛如天雷滾滾之勢。

長蟲亂爬似的符文消失,先生用讚許的腔調道:“不錯!”

“梁小姐透過門縫,望見陳家夫婦正在趕製一件大紅色的壽衣,可陳家分明冇有女兒,近來村鎮也冇有逝者……”

人在危急時刻,總是分外敏感與聰明的。

“梁小姐瞬間想通了所有關竅,猛地惶恐後退,隻聞哢嚓一聲,腳下踩到了一紙暗紅色的陰書……”

“還冇來得及滲出點冷汗,梁小姐便覺心口一涼。原來是陳氏過於緊張,顫手間一刀要了梁小姐的性命。”

話音未落,先生抬手在半空招了招,台下聽客一下便明白這怪聞還遠遠冇有結束。

“可憐梁小姐未等到親人來迎,便為奸人所害,死後還不得安息……”

“陳家夫婦原想留梁小姐的全屍,陳氏這一失手,便是違背了向買屍人的許諾,於是二人掩飾好細小的刀口,硬著頭皮為屍體穿上嫁衣,將梁小姐送上了冥婚的陰轎。”

“可恨這陳母手上的血還冇乾,便跪在原地,裝模作樣懺悔,哭喊道對不住梁小姐,她都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之類的話……”

-逮著這一點開了間茶館,引經據典,取名“聊齋館”,時常有途徑此道、稍作歇息的驛使和遊人慕名前來,為的便是聽上一遭這各地的怪聞。除了怪聞本身,先生一隻如簧的巧舌亦是引人入勝。謝知暮是這聊齋館的常客。倒也不是多麼喜好這悚人的詭談,他其實是為了每則怪聞中的主人而來。這世上之人各有所業各司其職,以士農工商最是常見,除此之外,還有一種非同常人後繼無人的職業:渡魂人。渡魂渡魂,顧名思義,渡引因為各種緣由而留於世...